俄乌冲突会戛然而止吗？

距离俄乌冲突3周年还有大约十天。笔者本来预计“俄乌三周年”这一严肃选题将按照“怡鸡施席”的顺序轮到养鸡或席亚洲同志，但本周特朗普与普京的通话无疑打乱了这一计划。

当地时间2月1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突然在社交媒体上宣布，他当天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且非常富有成效”的电话交谈。这是自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国和俄罗斯首次进行最高级别的通话。特朗普说，两人“一致同意”恢复（俄乌）和谈，并指示各自团队“立即开始”谈判工作；双方还表示希望结束俄乌冲突并同意紧密合作，包括互访对方的国家。

根据特朗普的说法，美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代表将于下周在慕尼黑举行会面，就解决乌克兰冲突问题进行接触，随后三方代表乃至领导人会在沙特阿拉伯进行会面——而沙特也表示乐意去充当这个调解人。随后，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证实了这一谈话，他表示乌克兰肯定会以某种形式参加结束战争的谈判，但俄美之间将有一个单独的双边谈判机制。

特朗普早在竞选时期就十分鲜明地表示自己反对美国继续援助乌克兰进行战争，因此外界对其在恢复美俄首脑接触方面的态度反而没有太多悬念。但当靴子终于落地之时，特朗普提出的停战条件依然震惊了包括乌克兰和北约成员国在内的所有“西方阵营”。

根据特朗普的说法，俄乌冲突将以目前的冲突线作为“停火线”，美国将继续武装乌克兰，但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相较北约此前一直坚持的“2022年起始线”甚至“1991年边境线”，这个停战条件是大幅度向俄方让步。

随后不少人的“翼赞”进一步证明了特朗普在对俄让步上的决心。五角大楼新防长海格塞斯表示，过去“我们”一直处于不切实际的状态，现在美国不可能逼迫俄罗斯进行让步，美国不打算承诺乌克兰加入北约。他还在发布会上警告欧洲，美国“不是傻子”，欧洲应对其大陆防务任务承担“第一责任人”。而北约新任秘书长马克·吕特第一时间表态，称“北约从未承诺让乌克兰加入北约”，全然忘记自己曾在13个月前宣称让乌克兰加入北约是“历史性承诺”。

而在密室外交领域，英国《每日电讯》网站则援引消息人士的话称，特朗普提出的俄乌停火条件为以下八点：

第一，俄罗斯将获得克里米亚主权，国际社会予以承认，乌克兰永远放弃声索；

第二，西方解除2014年之后对俄所有制裁，实现关系正常化；

第三，乌克兰未来几十年内不加入北约，可加入欧盟；

第四，俄军撤出赫尔松、扎波罗热两州领土，交还乌克兰；

第五，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州主权归乌克兰，具体管理方式另行谈判解决（允许俄罗斯自治）；

第六，俄军撤出哈尔科夫州领土，换取乌军撤出库尔斯克州领土；

第七，西方交还俄罗斯被冻结资产，俄不需要对乌支付赔款；

第八，俄乌没有任何一方需要承担战争罪。

虽然上述停火条件尚未得到特朗普政府的官方背书，但有一定的可信度——至少乌克兰人相信。因为这八条符合特朗普对停火谈判的一贯调性。

笔者相信，俄乌美欧乃至其他主要大国都参与过涉及停战条件的密室外交，但各方的谈判底线不会和几方政府的公开表态有太多偏差。而这样的谈判条件如果属实，可以说，目前特朗普给出的停战条件，相较北约一贯地宣称已经有了巨大让步。如果说此前的谈判还是景区买古董“你出一千我还十八”，那么这一轮特朗普的叫价至少降低到500以下。对普京而言，这个出价距离达成共识依旧相差甚远，但砍价已经开始，这多少是个好消息。

但显然，这种停战条件不会被欧洲和乌克兰接受。欧盟以及法国、德国、意大利、波兰、英国、西班牙等国外长发表声明，宣称“解决乌克兰问题绝不能绕过基辅和欧洲”。乌克兰的战斗频道里大骂特朗普是“叛徒”，认为数十万人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泽连斯基的特使否认乌克兰方面会参加任何形式的和谈。

但欧洲和乌克兰的总体反应，正如彭博社在12日的报道中所写的那样：“……欧洲国家的领导人对于特朗普和普京的通话毫不知情，猝不及防，当欧洲国家的领导人在开会期间听到这一消息时，他们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该在会议上说什么。”

笔者能理解乌克兰方面的愤怒——在失去数十万士兵和数百万人口后、在整个国家被俄军无人机与导弹轰炸得残破不堪后，这场战争以这种方式戛然而止，简直是对乌克兰人的一种嘲弄。这意味着，乌克兰接受的停战条件并不会优于2022年4月份的停战条件，而在此之后，北约的深度介入和数十万人的动员变得毫无意义，数千亿美元的军费付诸东流；还有数千亿债务背在身上，让这么多的乌克兰人都白死了。

无论乌克兰人如何拥抱西方文明，他们急了的时候还是会和其他斯拉夫人一样骂人同性恋

对于泽连斯基和前方各个战术集群而言，特朗普的这次通话对整个战局的负面影响是迅速而严重的。乌克兰第79空突旅的气急败坏最能说明问题：当乌克兰全线都面临征兵难和人力不足问题时，特朗普的停战宣言只会进一步降低整个民族的抵抗意愿——很少有人会为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争去前线赴死，即便他原来愿意战斗。

显然，在乌克兰开始正式解禁18～24岁的青少年征兵的情况下，这种过于妥协的宣言注定要为乌克兰本就不富裕的人力雪上加霜。这种“在战争结束前就宣告战争结束”的“自我实现预言”，也就不奇怪一向唯西方马首是瞻的泽连斯基反应激动，第一时间出来大骂特朗普，并誓言乌克兰将“战斗到底”。

“苏军仍未突破曼纳海姆防线”

但如果我们现在就宣告乌军将面临命定的“西贡时刻”，仍有些过于草率，甚至刻舟求剑地去比较1940年苏联与芬兰之间的《莫斯科和约》也为时尚早。因为现在的乌克兰依然有作战能力。虽然乌军的作战能力远比俄军更加不可持续，但乌克兰人依然有能力在主要方向阻止俄罗斯的进攻，甚至发起反击。俄军并未像1940年那支坚韧的苏军一样，“突破曼纳海姆防线”。

乌克兰依然试图向西方展现自己的作战能力。尽管乌军的编制补充情况已不可考，但笔者推测，由于从去年9月开始，乌军新接收了一批来自欧洲国家的载具，其手里仍有一支大约1000辆载具组成的进攻预备队。而乌军在过去十几天的反攻行动进一步论证了上述猜测：过去两周内，乌军在库尔斯克苏贾东部方向和红军城正面方向都发起了反攻。

在苏贾方向，乌军集中了80旅、82旅和47旅等主力部队的机械化载具，计划利用当面朝鲜人民军与俄军换防的机会，从苏梅方向出发越境准备进攻库尔斯克。尽管乌军准备了大约4个营的机械化载具，但这些载具在隐蔽前往苏梅的过程中，遭遇俄军多次空袭和弹道导弹/远程火箭弹的打击，损失惨重；到2月6日反攻时，乌军只能投入约2个机械化营的步兵战车和坦克，越过切尔卡什卡亚科诺佩尔卡和法纳西耶夫卡并到达乌拉诺克郊区，试图突破换防中俄军立足未稳的防线。

乌军的情报没有错误，乌军确实攻击占据了俄罗斯两个村庄，但面对俄军远超乌军预想的光纤无人机、炮兵打击和空天军轰炸，乌军同时损失了相当数量的坦克装甲车辆和步兵——仅仅俄军发布的攻击录像，乌军就损失了超过50台步兵载具和8辆主战坦克，数百名步兵在缺乏掩体的林带遭遇俄军的火炮轰击和无人机投弹，进攻以失败告终。

而在红军城正面，乌军的反攻也不理想，乌军尝试从俄军西面和正面发动攻击，乌军在乌达奇涅-纳迪夫卡部署了此前休整的部队，包括第155机械化旅，第59突击旅，第42机械化旅，第32机械化旅，第151机械化旅，以及“匈牙利飞鸟”等无人机团级部队。这些部队在2月9日开始对俄军1435团和1437团发起攻击，但在双方的无人机互相摧毁了对方的进攻纵队以后，俄1435团和1437团并没有丢失阵地。尽管乌军第5突击旅、25空突旅和第38海步旅短暂地夺回了红军城正面的村庄，但这次红军城解围作战还是未能达到乌军起初的战役目标。

在这两次反攻中，乌军集结了12个旅级番号投入到一线反攻中，尽管反击取得的成果远远比不上乌军为此付出的损失，但乌军至少拖慢了俄军的进攻速度，并向北约方面论证了持续这场战争需要的成本。

也许俄军进攻放缓是在等待类似的时机，就在笔者完稿的2月14日，俄军基本击退了乌军两次旅级规模反扑，继续在大诺沃西尔卡和库拉霍沃方向，以及库尔斯克以东的方向恢复推进。在乌军在红军城西线的作战失败以后，俄军乘胜追击，占领了乌军的出发阵地。

对俄军而言，他们似乎对于接收了“拜登最后遗物”的乌军机械化反击力量有所忌惮，因此保留了大量包括光纤无人机和炮射地雷在内的力量应对乌军反冲击。无论如何，俄军的等待是有结果的，从2月初开始，俄军每天发布接近20部打击视频，在乌军确认损失了大约100多辆载具以后，从2月开始，俄军恢复了推进速度。

而反攻的结果证明乌军无法利用一次快速的闪电战解决自己目前遇到的问题。对于乌军来讲，他们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还是普遍的人力不足——前线稀疏的步兵在俄军炮兵、航空兵和无人机的打击下，死在阵地里或者溃散，如果未能在俄军跃进的时候对其进行打击，乌军无法守住俄军进攻的目标地盘。在此情况下，尽管乌克兰坐拥更多的打击无人机，但已没有愿意在前线蹲战壕的人肉铁丝网。

而乌军“7个锅盖8个锅”的兵力不足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举例而言，正当乌军在红军城和库尔斯克发动进攻的俄军立刻在库拉霍沃和库尔斯克，乃至库皮扬斯克方向发动进攻。这种恶性循环下，乌军彻底告别了旅一级编制，开始大量编制战术群，而各个战术群在寻求增援的方式上进入到一种“市场经济”，很多后方整备的旅，其各个营经常战术集群指挥官强行拆分，去前线“补位”，导致这个旅后续的人力装备补给难以为继。

尽管如此，俄军打的并不轻松。对于他们来讲，这又是一个和2023年11月一样艰难的冬季攻势。去年11月，俄军的进攻速度达到了2022年3月的水平；而到了1月份，推进速度又降回去年7月的水平。与进攻减缓一并到来的是伤亡的骤然增加，俄罗斯反对派媒体Mediazona发布截至2025年2月3日，俄军阵亡数据已达到91059人，相较2024年9月份的71057人，出现多达2万人的增长。在最多的时候，俄军损失达到一周1500人——也就是平均每天200人的水平。这种伤亡的增长无疑反映出前线进攻局势的恶化。随着俄内部开始出现抚恤金拖延交付的情况，这种阵亡速度是难以接受的。

戛然而止的原因

战争并没有到难以为继的地步，但特朗普此时突然进行巨大让步，肯定要从军事以外的因素去分析其动机。

从行为习惯上分析，这种典型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特朗普“开窗拆门”手段的又一次复现，只不过这次用在了昔日的“盟友”身上。毕竟，乌克兰的少校、中校和上校们依然希望继续战争，北约内部的衮衮诸公们虽然遥控着异国他乡的人员去送死，但他们傲慢的头颅不愿对东方低下。想要这群人让步，特朗普自然明白“锚定效应”的基本原理——敲打一下，才能让他们同意自己的价码。

光是行为习惯，还不足以分析特朗普此举背后涌动的历史暗流。作为军事评论员，笔者不愿过多谈及经济或政治因素，但俄乌冲突确实到了需要从经济上去分析的地步了。拜登时代的全球斗争严重影响了欧美10亿平民百姓的生活水平，尽管北美一直将乌克兰宣传为“经济适用仗”，但饱受通胀之苦的平民百姓认为一个远在天边的无名领导人抢走了他们曾经的生活。

拜登执政期间，泽连斯基无疑成了美国糟糕经济政策的背锅者。作为一个经历过北美拮据生活的留学生，当笔者发现欧美居民的生活水平已逼近笔者求学时期的窘迫，就理解这些人对于泽连斯基的厌恶。当一亿位月入3000刀”北美居民执着于将特朗普抬进白宫，泽连斯基本人必然要面对来自“关我月薪3000什么事儿”的朴素怒火。

只是随便发一张今天我看见的对账

除了经济因素以外，北约集团也已暴露出他们的虚弱。乌克兰当下从北约获得的最有用的东西，只不过是轮式机械化载具，因为东方的冷战遗产已被啃食殆尽，所有人都不得不啃食西方的冷战遗产。北约那些华而不实的资本主义兵器只能给皈依者狂热的极右翼们提供士气，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维系乌克兰人战线的，是来自中国的FPV无人机和苏联的地雷。如果任何一方失去了来自东方制造业大国的输血，就将落后于时代，并轻而易举被对方屠灭。

显然，这样的道理，在战前是没有任何一方悟到的——俄罗斯人在2月24日没有想到，佩洛西在2022年8月2日没有想到，北约在2023年6月3日没有想到，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成庞然大物的东方大国也没有想到。等到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战争才会像那只被发现的房子里的大象，缓缓向门口走去，走向它的终结。

俄乌冲突已经上升到世界上两大集团关乎新旧世界秩序的较量，这意味着两个集团需要同时暂停给冲突双方输血，才能让厮杀的双方偃旗息鼓。

但笔者认为，目前参战的俄乌双方并不认同这一点，双方还有继续厮杀的动力。乌克兰尽管处于劣势，但只要能继续用外国的钱买中国的无人机部件，战争无论如何都还能打下去。而对于俄罗斯来说，他们只是没有去年那样狂热。根据笔者的观察，俄罗斯人在去年5月曾经在民族自信上达到了一个极点——当俯首山的西方装甲车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所有人欢欣鼓舞，仿佛俄军第二天就能打赢残酷的SVO。但库尔斯克大反攻如同一盆冷水泼醒了俄罗斯人。

当下，俄军依然保持了战斗的士气，但有些拖延的抚恤金、逐渐减少的武器库存和持续通胀的物价都让俄罗斯人明白，战争依旧是艰难的。这种艰难有助于让人早点走上谈判桌。

再过10天不到，这场血腥的冲突就要迎来第四年。悲哀的是，即便所有人都了解这场“民族仇杀战争”无意义，“戛然而止”的停战协定也不过和“明斯克协定”一样是下一场战争前的中场哨。仇恨的种子早已种下，停火只是积蓄力量，随时准备在下一轮民族主义的爆发中发芽开花。

大湖区没有解放军

非洲大湖地区残酷的战斗仍在继续。当地时间2月11日，南非媒体称，为协助刚果（金）政府打击反政府武装“M23运动”，南非已派出3000名士兵。刚果（金）中央政府拒绝与M23运动叛军展开任何谈判，双方在国家东部重新开始交战。政府军向南基伍省的卡武穆增派部队，试图守住卡武穆重要的空军基地。

但即便如此，到笔者完稿的2月14日晚间，卢旺达支持的M23运动短暂击退了刚果（金）陆军的反扑，已经沿着公路打下了卡武穆空军基地——这让人想起叙利亚战争的哈马争夺战。这一轮卢旺达的开疆拓土达到近1万平方公里——接近卢旺达本土面积的三分之一。

刚果金-南非联军一触即溃，卢旺达支持的M23运动夺取了两个主要机场

作为一个隔三差五会看看卢旺达陆军动向的人，笔者明白为何这场大湖区小小的“开疆拓土”作战会在中文互联网引发如此大的热度。卢旺达陆军是世界上唯一一支彻底吸取了我国军事文化的军队，并在军事装备和军装装具上直接采购自我国。这样一支“形似神也似”的军队打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机动作战，显然会吸引大量中文粉丝。但笔者必须说清楚一件事，卢旺达本轮作战并不是在打一场“大湖区解放战争”，这一轮作战，卡加梅的逻辑类似于一个成功的斯特列科夫，以“拯救同族”的名义打下了整个顿巴斯。

大湖区的故事总是非常糟糕，受篇幅所限，笔者不赘述“大湖区世界大战”的故事了。本轮M23运动进攻戈马市一事追溯起来，确实得从“通辽仁君”蒙博托政权崩塌所导致的非洲世界大战开始讲起。

在上世纪90年代刚果（金）引发的混乱中，图西族武装是战胜蒙博托的重要力量。图西族武装在2009年刚果（金）局势初步稳定后并没有得到刚果（金）的身份证——也就是没有获得自治权，因此从2012年开始，卢旺达支持在刚果（金）有影响力的图西族武装组织发动叛乱，成立“3月23日运动”（也就是“M23运动”）起义寻求独立。

大家大概对参战方有个基本印象就行

图西族是反对蒙博托的重要战斗力，是刚果正规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积贫积弱的刚果（金）自然打不过M23运动，但大湖区这个地方总是“人外有人”。M23武装在过去12年是被两股势力压制的，其中一股是南非，另外一股是以法国为首的欧美联合国力量。

其中，主要负责压制卢旺达的力量是南非。南非自诩是“非洲小兄弟之首”，在联合国的影响力很大，因此卢旺达对刚果（金）的入侵隔三岔五就要被南非在联合国“上秤”。而为了压制卢旺达，在南非的努力下，刚果（金）的维和部队数量特别多。印度和附近几个非洲兄弟国家，为了挣来自联合国报销的驻军费，派驻了大量雇佣兵在此。

南非还雇佣了白人雇佣兵镇守边境，用于在文化层面“压制”当地人。你得说南非人雇佣白人雇佣兵是故意的，因为基于罗德西亚时期的白人势力针对黑人势力的交换比，黑人武装在进攻白人雇佣兵时有种天然的发憷。这多少沾点反向种族歧视。

对于卢旺达来讲，大家都是东非人均GDP不足1000美元的国家兄弟，都要从联合国的“大锅饭”里讨吃的，因此卡加梅在过去十几年时间里，自然也不敢彻底和刚果（金）、南非撕破脸。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平，从2012年到2020年这近十年的时间里，战争以“大湖区较低水平”的烈度进行着。

但卡加梅一直在积攒力量。一方面，他利用大湖区世界大战的经历认识到了中国的实力和军事文化，以及交付武器时的畅快程度——虽然今天我国不太愿意提起这个时期有关出口武器的事情。在卢旺达亲华派的建议下，卢旺达军队大量引入我军教官并派出大量人员留学中国。2017年前后，卢旺达陆军进行了第二次正规化和整编，新的卢旺达军队编成大约4个旅，利用中式军事管理方法和采购自中国的武装重塑了卢旺达武装，实现了正规化。

这种全面吸取中国文化带来的重塑自然是有效果的。大约在最近几年，卢旺达新兵的训练视频火了，对于朴素的中国人来讲，这些“晒黑了的解放军”让人看见了胜战之师的影子，也因此这个视频底下评论区有人说“这不得在非洲大区横着走”，但估计评论区的观众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语成谶，卡加梅真准备横着走了。

随着极端主义浪潮席卷东非，卢旺达的“小解放军”还从2020年开始大量投入到莫桑比克的实战历练当中，在莫桑比克打下不少极端组织的坚固据点，缴获枪支火箭炮动辄以百计。这种“大捷”和卢旺达陆军展示的精气神曾让卢旺达陆军成为“非洲之光”。非洲人盛赞卢旺达陆军成为非洲最有组织度和纪律性的部队，不输欧美和中国。时至今日，卢旺达陆军剿匪的法新社视频还有近800万播放量。

除剿匪以外，卢旺达还派人前往中国学习正规化合成作战经验。如今卢旺达的全部主力炮兵武器都来源于中国，包括122毫米车载火炮，89式122毫米自行火炮，红箭9A反坦克导弹，倚天防空导弹。卢旺达和坦桑尼亚从2020年开始与中国开展进一步军事交流。尽管坦桑尼亚在军事文化上没有像卢旺达那样彻底学习，但论技术兵器的使用，坦桑尼亚的陆军才是中国的亲传弟子。

不仅积累实战经验，卡加梅还在地缘政治上四处逢源。俄乌冲突爆发后，白人欧洲对黑人非洲的影响力大幅度衰减。同时欧陆几个“曾是列强”的老牌帝国国内矛盾日益激化。在这个节骨眼上，卡加梅的选择是果断引入欧美NGO，并主动同意帮助英德等国安置移民，让这些欧美老牌列强们明白自己“在东非还有影响力”。也因此，卡加梅给自己争取到了不小的一笔活钱和统战价值。

当俄乌冲突进一步减弱欧美的影响力，欧美已无力向世界其他地区的冲突提供弹药，卢旺达则非常幸运地能从全世界唯一一个能顺畅提供弹药的武器企业获得弹药。就在去年珠海航展期间，我在兵器馆里发现了卢旺达的一位少校和其他高官进入该馆贵客厅。当时有朋友告诉我，这些卢旺达人应该是来买弹药和一些成熟平台的，朋友还吐槽“全世界只有我们还能卖点弹药”。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没多想，如果一个和邻国有矛盾的国家突然采购弹药，而他的对手则买不了弹药，你猜这个国家会做什么？

而今年的局势，也为卢旺达越境突击戈马带来了机会。过去3年，卢旺达直接支援的M23运动打下了北基伍省的图西族根据地，实现了对戈马附近三条公路的控制，基本上孤立了戈马。这为1月份卢旺达和M23运动对戈马的总攻创造了条件。

对戈马的总攻几乎兵不血刃，快速穿插分割的卢旺达陆军与卢旺达训练出来的M23运动叛军，利用步兵素质和无人机引导的炮兵击溃了试图还击的刚果（金）陆军和警察，停在路口的维和部队装甲车被炮兵和反坦克火箭弹轻而易举摧毁，刚果（金）部署在边境的几个营灰飞烟灭，剩下的士兵在交出武器后撤离戈马国际机场或逃入维和部队营地。

南非本来还希望罗马尼亚的雇佣兵作为支点能抵抗一会，但在溃兵的裹挟下，这些罗马尼亚白人雇佣兵被压缩在据点里，在炮兵和机枪的威慑下缴械投降。最终，M23的士兵——这些身着二炮迷彩的黑人士兵，站在数十辆被遗弃的装甲车、空军基地的苏-25和遗留的乌克兰火箭炮面前合影，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南非在这一轮损失惨重。南非帮助刚果（金）买的彩虹4被卢旺达采购的“倚天”系统压制。在M23叛军攻占重镇戈马后，至少有288名刚果（金）政府雇佣的罗马尼亚雇佣兵在卢旺达边境缴械投降，解放军教官训练出来的黑人暴打了白人，押送白人缴械滚蛋。

而卢旺达这一轮的态度很明确，打就打你南非。至少有14名支持刚果民主共和国政府作战的南非士兵在与卢旺达支持的叛军武装作战时阵亡，这引发了南非的愤怒。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一轮的刚果（金）就是1894年的朝鲜，卢旺达是明治维新，而南非则成为了大清。

对于大湖区背后的势力，刚果（金）首都金沙萨的居民“例行公事”，冲击了当地的美国大使馆。但如果我们明白国与国的关系背后只有利益，就会无奈地发现似乎每一支强国的势力似乎都参与到了这场大湖区的“非洲大战”中。

西方大国需要矿产，尤其是在大国竞争中重要的稀土；东方大国也需要矿产，而且早就不满于当地某些势力隔三岔五骚扰我国企业；欧美等国无力管辖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黑非洲，但并不反对卢旺达大军暴打蠢蠢欲动、在俄乌冲突中刻意“中立”试图当“南方国家头子”的南非。而对卢旺达来说，扩张的步伐已经迈出去了，能做的唯有飞奔向前。

卡加梅终于走到了扩张这一步，而大湖区残酷的战争还在继续。卡加梅的扩张势必激发刚果（金）的民族主义，而南非也不愿就此承认失败。

卢旺达陆军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一支全面彻底学习我军军事文化的军队，但如今看见这些卢旺达士兵身着我军的筋骨皮，却干着斯特列科夫同款的扩张冒险主义，靠着我军亲传的军事素质轻松歼灭邻国腐败士兵和坑蒙拐骗的白人雇佣兵，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五味杂陈。

M23不是解放军，大湖区针对平民的残忍行为依然屡见不鲜；而戈马本来也不是一个图西族占大多数的城市。尽管我们能看见部分M23和卢旺达正规军优待俘虏、清扫城市，但各种血腥的证据证明，这场在大湖区人口密集区的战争造成的群众伤亡只不过是“大湖区较低水平”。当下，数十万刚果（金）民众流离失所，数千平民死在街道上，处决和殴打随处可见。这种伤亡，总会让国际社会想起上世纪90年代那足够警示人类的恐怖。

这里只能引用“道”和“术”之间的辩证。对于中国人民军队而言，“道”是武装这支军队的思想，“术”则是革命斗争带来的实践论与方法论。当我们评论亚非拉其他国家的进步力量时，总会基于我们的革命历史经验来评论他们“道行太浅”——例如桑卡拉，阿连德和纳赛尔。但卢旺达“以小博大”倒是说明我们可能低估了自己军队“术”的力量，卢旺达的“道”可能只学到“把自己人当人”这一步，但学到的“术”，却让卢旺达实现了针对周边的降维打击。可能是我们的革命历程太过艰难，以至于我们自己没发现，在世界其他地方，不用学个“十分道十分术”，学个“三分道七分术”就足够应付这个世界的普遍对抗烈度。

这样的辩证也能从非洲人对卢旺达的“又爱又恨”中看出来，油管和推特纷纷大骂卢旺达是“非洲以色列”，但当精气神十足的卢旺达军人指挥一群鸭子一样的罗马尼亚雇佣兵上大巴的时候，非洲人很开心，说“好样的，没给咱老黑丢脸”。

对于黑非洲而言，这样一支军队的成事或许不是坏事。但对于卢旺达而言，精锐的4个陆军旅放在那个区域是无敌的；缺乏经济基础和革命基础的卢旺达，他们的陆军也是一次性的。手握这样一支军队，正如李鸿章所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但不知道卡加梅能否做到李鸿章说的后半句——“慎而重之”。

对于黑非洲而言，这样一支军队的成事或许不是坏事